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互相試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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互相試探

“那依您看, 他們這樣的孩子有學得文武雙全的資格?等長大後,又要何去何從?”

阿岳問完這話,也不等鐘離婉做出回應, 斧頭便接著說道:

“阿岳哥哥說得對,我們這樣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,長大後能學得一樣手藝傍身就是很好的事了。讀書識字,聽起來尊貴,可餓肚子的時候,那些文房四寶哪一樣能吃?也換不來錢。倒不如學一門打獵的手藝, 獵到的東西又能換錢,也能自己吃。做陷阱的工具更是在山上, 隨手就能拾到, 一文錢也不用, 不像那些筆墨紙硯, 貴得不像話,一刀最便宜的紙都要五文錢,我奶奶一包藥, 也就十文錢。”

張衡拿著樹枝的小手不自覺地松開, 一臉黯然。

鐘離婉見狀, 心有不忍,便道:“習武打獵確實是一技之長,能養活自己,養活家人,自然是功德, 更是好事。可人生於天地之間, 免不了有遠大的抱負。你若只想一世安穩,不識字也不打緊。可若想走得遠, 走得高,就得識字。”

“他們出身如此,能走多遠?”

張衡剛因為鐘離婉的話雙眼放光,心底重燃起一絲希望,阿岳便毫不遲疑地潑了另一盆冷水。

“非世族出身,識字也不可為官。行商又要被世人瞧不起,被上位者視若豬狗,肥而殺之。難道婉姑娘口中,所謂的高遠,就是在你身邊,做個家奴?”

他嗤笑著問張衡和斧頭:“倒也是個辦法。張小寶,斧頭,你們可願意跟著她去?雖說要入奴籍,但從此不但能習文習武,還有錦衣華服,享不盡的榮華富貴。”

張衡面露難色,斧頭則是一臉震驚地連連擺手:“不!不去!入了奴籍,一輩子都是奴籍,不能擁有自己的土地,房子,以後生下了孩子,也都是世世代代的奴才。身家性命都捏在主人手裏,主人想如何打罵就如何打罵,就算是動手把人給殺了,也不會有人說什麽。”

一邊說,還一邊後退,離鐘離婉好幾尺遠。

空氣有些凝滯,順著斧頭的話,想到了為奴之後的下場,似懂非懂的張衡看向鐘離婉的眼神也再不如從前那般純粹。

……多少帶了點懼怕。

這讓鐘離婉一口氣堵在胸口,悶悶不樂:“誰說替我辦事,就只能做家奴?”

她擡眸,不客氣地瞪了一眼阿岳,這個罪魁禍首,挑起這些是非後,竟還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架勢。

鐘離婉懶得理他,一臉認真地告訴孩子們:“好比東家聘用夥計,一人出力一人給予報酬,各取所需罷了,何必入奴籍?”

張衡聞言松了口氣,揚起笑臉:“給婉姐姐做夥計,我是願意的!”

斧頭卻說:“那我也不願意。要是給婉姐姐你做夥計,這輩子估計就只能是夥計,永遠也當不了東家了。”

這話讓在場諸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。

“為什麽?”

這是個古怪的說法,鐘離婉心生好奇,直接了當地問他。

斧頭縮了一下腦袋,“到了普通東家手下做事,或許要吃苦,可只要夠機靈,勤快些,夥計總能學到幾分東家的看門本事,過些年就能出來再開一家店,自己做東家。可婉姐姐你這樣聰明,出身又高,家中勢力一定也大,怎會容許夥計學到本事以後,出來自己幹呢?不怕被搶走生意嗎?”

鐘離婉笑了起來。“你這小子倒是有些野心,只怕不會甘心一輩子碌碌無為,小富則安。”

斧頭撓著腦袋,笑得一臉不好意思。

阿岳長腿一邁,走了過來,將手中小刀和竹條塞到了斧頭懷裏。

“我都削了多少條竹子了,你到底是來拜師學本事的,還是來說大話的?趕緊幹活!”

等斧頭回過神來,趕緊動手處理那些竹條的時候,阿岳便高深莫測地看著她道:“不入奴籍的夥計,你敢放心用?又能出多大的報酬?”

鐘離婉笑得別有深意,不答反問:“怎麽,你也動心,想做我的夥計了?”

“我若說是,姑娘可要用我?”他毫不遲疑地再問。

“求之不得。”

鐘離婉說道:“事實上,我正有此意。”

阿岳笑了,笑聲豪邁而爽朗。

“不知姑娘看中了在下什麽?殺豬,還是殺人的本事?”

他眼也不眨地盯著鐘離婉看,目光直率而熱烈。

後者並未被他這樣的目光逼退,依舊優雅地坐在小馬紮上,一手還撐著下巴,巧笑倩兮地回答:

“看上了你殺百人、千人、萬人的本事。”

阿岳哈哈大笑兩聲,狂放不羈地問:“那姑娘給我的報酬,豈非是金銀美人,高官厚祿?”

“有何不可呢?”鐘離婉淺淺笑著,男人站著她坐著,甚至要矮上許多,可身上的氣勢,卻不比氣場全開的男人弱上絲毫。

在她這樣溫柔又毫不示弱的註視下,阿岳的笑聲漸息,看向女人的目光愈發灼熱。

他忽然問:“姑娘許人了沒有?若有人上門提親,你喜歡什麽樣的聘禮?”

鐘離婉面色不改,仿佛男人仍在與她洽談買賣,而非是突兀地改口求親。

“家中產業太多,都需要我來打理,本姑娘此生都不會嫁人了,頂多招婿。”

“上門女婿?”阿岳摸著下巴,認真地考慮道:“也不是不行。”

鐘離婉卻不笑了,站起了身,一臉認真地看著他:“我不曾以你的外表對你妄下定論,而是被你的真才實學所打動,又見你對弱小心懷善意,因此敬佩你的為人,才誠心邀你共事。就像一個東家想要雇傭他所欣賞的夥計那般簡單而純粹。你又為何非要一再挑明我的女子身份?怎麽,女人就不能做東家,不配與你共事了?你和女人,就只能談婚論嫁,說那男女之事?”

阿岳一楞,四目相對的時候,他清楚地看見女人眼神清澈明亮。

誠然,她說這些話的時候,再真心不過。

他莞爾一笑,轉身回到斧頭身邊,留下一句:“那就算了,談不攏。”

鐘離婉也沒有挽留,也沒有再多勸說,而是學他一般,輕笑了一聲,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張衡身邊。

兩人就這樣陪著兩個孩子,一個教文,一個教武。

張衡的天賦著實驚人,借用周文當初用來說她的一句話:像是永遠不知疲倦的海綿,瘋狂汲取知識。

只要是鐘離婉教的,不論多少個字,不論那些字多難多覆雜,他都能學得又快又好。

最終還是她看不下去,主動對孩子說:“就到這裏吧,休息一下。”

正好另外一邊的斧頭也削竹條,削得汗如雨下。

聽到這句話,阿岳也從善如流,讓他休息片刻。

鐘離婉進屋給他們拿了水來,眾人都喝了點。

“不如,你給斧頭也取個大名?”

接水時,阿岳似漫不經心道。

鐘離婉有些意外地看向斧頭,卻見小少年一副被人戳穿小心思的窘迫樣。

原來他嘴上說讀書無用,但心底裏仍是存了一絲向往的。

明白到這一點的鐘離婉淺笑著點頭:“好啊,斧頭,你姓什麽?”

斧頭看了一眼阿岳,見後者確實願意他跟鐘離婉學認字,便高興地說:“劉,我姓劉!”

“那你想要什麽意思的名字?”

斧頭想了想:“我想出人頭地,我想照顧好奶奶,妹妹,也想讓我爹早點回家!”

鐘離婉無奈,這孩子怕不是將自己名字的寓意,當成未來必將實現的心願了吧?

這般想著,她抓起樹枝,在地上寫下一個字。

“勝,勝利的勝,萬事勝意的勝。願你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,一切都能如你所願。”

一邊說著,一邊寫下劉字。“這就是你的姓了,姓劉名勝。”

劉勝很是高興,認真地蹲在鐘離婉身邊,直接用手指,在地上描繪。

鐘離婉見狀便將自己手中樹枝交給了他,手把手教他:“記住筆畫,才能寫好字。”

阿岳在旁靜靜地看了會兒,才走到墻角,拿起多出來的竹子材料,手中小刀飛舞,很快就吸引了正無所事事的張衡。

他湊了過去,一只活靈活現的竹蜻蜓很快就出現在阿岳的手掌心,他稀罕地想要伸手去碰,卻被阿岳似笑非笑地擋開。

“阿岳哥哥。”張衡露出燦爛的笑容,絲毫不怵:“你看我的老師在教你的弟子,你是不是也該教教我,才算公平啊?”

“你這雙手,怕是只能拿樹枝寫字吧?”

阿岳不吃他這套,懶懶地說。

“怎麽會,我這麽聰明,肯定一學就會!不信,你就教我一遍試試!”

阿岳冷淡地看了他一眼,但還是被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看得心裏一軟。

“大言不慚……我只做一遍,學不會是你的事。”

說著,他又拿起一份材料。

張衡瞪大了眼,目不轉睛地盯著看。

一旁的鐘離婉註意到了這邊,不由得微微一笑。

兩個弟子就在此刻調換了個位置。

只是教了劉勝半天,鐘離婉卻更加肯定了張衡那孩子的天賦,實在卓絕。

劉勝已經是足夠聰明的孩子了,一個字卻寫得歪歪扭扭,好半天學會以後,再學第二、第三個字時,回頭又會忘記第一個字的確切筆畫,需要仔細回想半天。

她心中暗暗做了個決定。

有些事情,等這次回了宮,要立即著手進行了。

果然另外一邊很快傳來張衡雀躍又難掩得意的歡呼聲:“我做出來了!你看,我就說我聰明吧!”

很快小孩就雙手捧著那根新做的竹蜻蜓,獻寶似的來到鐘離婉面前,欣喜萬分地說:“姐姐,送給你!”

鐘離婉眉眼彎彎:“謝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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